一九四六年六月,蒋介石悍然撕毁了“双十”协定,挑起了全面内战。七月二十日,中共中央发出“以自卫战争粉碎蒋介石的进攻”的党内指示。九月三十日,新华社公布消息:“数万人民武装在苏浙皖一带抗击国民党政府行动,震动了整个江南。”在此时刻,中共浙东金肖地区特派员马青同志首先发难,于十一月亲自组织和指挥了“石璜缴枪”的战斗,全歼嵊县辅仁乡的自卫分队,成立了“会稽山抗暴游击队”。这是我党领导浙东人民给予敌人的第一个有力回击。是浙东地区解放战争史上的一次重大事件。
“石璜缴枪”的时间,最早见之于我五十年代革命回忆录《初上会稽山》一文中,我在文中提到一九四六年十一月十五日,由马青主持召开了“箬帽墩会议”,十一月十六日晚发起了石璜战斗。自我提出后,一直沿用至今,无人异议。大概因为我是“石璜缴枪”的组织者和参与者之一,既然我说十一月十六日,别人也就深信不疑了。
我是怎样提出这个日子的呢?记得一九四八年五月一日那天,我们会稽的坚强部队与四明山的兄弟部队,在四明山尞沙这个村子里,共庆国际劳动节和四明山五月十五日草帽庵起义建军一周年。又演戏、又会餐,办得十分热闹。我当时想,我们会稽地区“石璜缴枪”的时间,比这还早。我就回忆石璜战斗的时间,那时,我尚记住旧历的日子,没有新、旧日历对照表,凭脑子推算,算出“石璜缴枪”是新历十一月十六日。解放后写回忆录时,便写了这个日子。我对这个日子总觉得没有把握,曾经查阅当年的旧浙江报纸,都没有这一事件的报道和记载,也没有发现记载这一事件的敌伪档案。去年秋天,嵊县党史办的同志找到了一批当时嵊县出版的《正义日报》二版上登了一篇消息:“嵊县奸匪十名,连名反正。(本报讯)奸匪曹裕春、王增尧二人,于去年十一月十九日,受徐昌财哄诱,参加‘会稽山抗暴游击队’为匪兵,今因不满匪首周芝山之独裁及自私自利行为,抗暴其名,行暴其实,乃策动同伍黄元雪、黄金标、任毛头、王林鹤、李根灿、王增尧等六人一同反正,及奸党党员王铁生、王道二人,连名发表反共宣言,并即行动表现渠等反共决心云。(革新社)”
该报又于六月二十七日二版发表了革新社嵊县特约记者邵人龙的更正来函,更正上述消息中王铁生、王道二人并非奸党。
邵人龙何许人也,原是嵊县县政府的特务秘书,是个当地著名的特工头目。我见到这个材料,注意这十一月十九日的日子。曹裕春即曹小毛,与王增尧两人是“石璜缴枪”时同我们一起上山的,并且领了队伍去赵宅收缴副乡长王朝和收藏的一挺机枪。为什么他们参加队伍的时间不是十一月十六日,而是十一月十九日呢?如果这十一月十九日是“石璜缴枪”后三天的日子,那末,邵人龙岂非反为曹、王开脱罪责?因为参与“石璜缴枪”和石璜缴枪后三天参加游击队,其责任是大不相同的。从这个报道中,可以明显看出,邵人龙写的这十一月十九日,正是指的“石璜缴枪”的日子。消息中曹、王名列其首,邵人龙对他们决非等闲视之。
我查阅了万年旧历表,一九四六年十一月十六日是星期六。当时我在嵊西白竹村教书,石璜缴枪时,我与另一位教员沈轩辕一起离开学校,参加了游击队。第二天早晨,我家得到我离校上山的消息,母亲立即赶赴学校,她于上午九时左右来到白竹小学,见学生们整整齐齐坐在教室里读书。可见,石璜缴枪的第二天不是星期天,星期天是不会有学生上学的。
我还记得“石璜缴枪”前有一个星期日,我回到家里。因为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即将离家远行,即将踏上人生道路上的一个新的历程,所以当时的一些生活细节,印象特别深刻,许多事至今犹历历在目。
从这些回忆中,可以肯定十一月十六日和十七日,都不是“石璜缴枪”的日子。
我把以上的想法告知周芝山同志,也引出了他的一段回忆:“刘福根同志说,他是十一月十三日到达永康接我们的。我们(周芝山、应飞等参加石璜缴枪的武工队 )十四日出发,晚上宿义乌廿三里附近小村上的一位地方同志家里,十五日晚上到达东白山孔村,十六日白天休息。晚上,我与杨亦明同志离开孔村,宿于开元周泰福家里……”
刘福根同志十一月十三日到达永康,是根据福根同志的回忆,他曾对我说,十月十三日到达康这个日子记得很清楚。如果刘福根没有记错,那末,十月十六日就不能进行石璜战斗了。
根据上述资料和回忆,我原先的记忆显然是错误了,既然这个时间最早是我提出来的,还应该由我加以更正,借以“存真求实”。也希望以后能得到更加确凿的材料,和其他同志的回忆,进一步加以证实。
一九八二年七月,中共浙江省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召开了一次回忆解放战争时期浙东地区党史的座谈会。原解放战争时期中共浙东临工委书记顾德欢同志谈到解放战争时期的几个历史时期,他说从一九四五年十月浙东新四军奉命北撤,至一九四六年六、七月国民党挑起全面内战,可作为第一个时期,即隐蔽坚持时期;从全面内战爆发,至一九四六年底约半年时间,为第二个时期,即准备与恢复武装斗争的过渡时期;或者叫武装斗争准备时期;从一九四六年中共浙东工委在上海召开第一次会议,作出全力开展武装斗争的决定,至一九四九年上半年迎接和配合南下大军解放浙东时期。
我觉得如果从战略指导思想划分,解放战争也可分为“隐蔽坚持”和“武装斗争”这样的两个时期。
顾德欢同志指出:从新四军北撤到“隐蔽坚持”,是一个大的转变,留下坚持的同志,高举红旗,顶住了乱人的疯狂清剿与和平利诱,没有造成重大损失,这些同志在政治上是成熟的。从“隐蔽坚持”到开展武装斗争,又是一次大的转变。浙东的同志在失去与中央联系的情况下,独立地作出了判断,及时和果断地开展了武装斗争。
一九四六年十一月十九日“石璜徼枪”胜利,创建了全面内战爆发后,浙东第一支革命武装“会稽山抗暴游击队”。一九四七年三月五日,路西地区“路西人民救国先锋队”宣告成立,五月十五日四明山草帽庵建军,成立了“三支二大四中队”。半年时间,武装斗争的火焰席卷浙东大地:“石璜缴枪”首开先声,标志着浙东党从“隐蔽坚持”到“武装斗争”的战略性转变;开创了浙东地区群众武装斗争的崭新局面。
“石璜缴枪”这一军事行动,是在中共金肖地区特派员马青亲自主持下进行的。他依靠了没有遭受过重大破坏,基础较好的嵊西地区地下党的力量;以打入辅仁乡自卫分队任分队附的中共党员齐昌瑞为内应,动用了金华地区应飞、周芝山领导的武工队,为这次行动的骨干力量;是役,动员投入战斗的地方党员和积极分子达八十余人。石璜战斗后,成立了“会稽山抗暴游击队”,有指战员五十余人,拥有三挺轻机枪,五十余支长短枪。“石璜缴枪”无论动员人数之众,给予乱人打击之重,政治影响之大,和“抗暴游击队”的规模和装备,都是浙东地区解放战争时期前所未有的,它称得起是浙东解放战争时期振奋人心的第一声春雷。
抗日战争以来,嵊西地区地方实力派武装崛起。嵊西辖三个区,区设联乡总队,总队下辖三至四个中队,每一中队有四至五六挺轻机枪,各乡设自卫分队,一般都有二挺以上轻机枪。联乡队武器弹药来源,除了购自外地和收缴溃散敌伪武装外,还自设兵工厂,制造枪弹。他们打着保境安民的旗号,周旋于敌、伪、顽、我各方,形成一时的割据局面。抗日胜利后,这些武器都完整保存下来了,没有上交,也无外流。一九四六年冬,各联乡虽经整编,区仍保持一个中队,乡设分队。多余的大量武器都成为民间藏枪。从整个浙东地区来看,象嵊西地区地方实力派所拥有的装备和实力,大概是不多见的。“会稽山抗暴游击队”成立后的一年间,两次“石璜缴枪”,一次“开无缴枪”,通过内应,巧取,不费一枪一弹,缴获了几挺轻枪,二百来支步枪,五十余支短枪,这在一九四七年浙东开创武装斗争之际,急需大量武器的时候,无疑是有着特殊的意义的。第一次“石璜缴枪”时,应飞的武工队背去战利品轻机枪一挺,“开元缴枪”后,上送四明山浙东临委轻机枪四挺。并将两个班,一个突击队,包括四挺轻机枪、二支冲锋枪、二支卡宾枪、十多支短枪一起上交主力部队。会稽武装在支援兄弟部队,为重建浙东主力武装,作出了可贵的贡献。
当时,浙江省政府担任警备、剿共的警备司令部保安武装仅七千余人,除警备城市、机场、港口等要害部门外,可供机动作战兵力有限。保安部队主力一团,全力对付四明地区,二团驻防诸暨,主要注目于诸、义、浦、富诸县,五团对付浙南地区。嵊西地区我党组织一直处于地下状态,未为敌人所注目,且有地方实力派武装。因此,敌人把这里视为安全地带,省保安部队未驻一兵一卒。自“石璜缴枪”后,敌人仓惶在诸暨枫桥设立“会稽山绥靖办事处”,抽调剿共有功受到嘉奖的括苍山绥靖办事处少将主任吴万玉,任会稽山绥靖办事处主任,同时,保安二团兵力东移,驻防枫桥和嵊西山区,在保安司令竺鸣涛亲临嵊西督阵之下,向我“会稽山抗暴游击队”发动了全面清剿。“开元缴枪”后,嵊县县长韩宗湘下台,区联防主任周麟振、周麟泳引咎请罪,联防大队长安茂华竟遭处决,成了可怜的替罪羊,与此同时,敌人又将会稽山绥靖指挥部移驻嵊县县城,并由指挥所的指挥官吴万玉兼任嵊县县长。次年四月,我“抗暴游击队”上调四明后,引起敌人的更大恐慌,吴万玉除兼任嵊县县长外,还被任命为二区专署副司令和会稽、四明两地区绥靖指挥所的指挥官。韩宗湘的下台、安茂华的处决和吴万玉的连续升迁,可以看出我“会稽山抗暴游击队”给予敌人打击之重,威胁之大,使他们乱了阵脚,捉襟见肘,窘态毕露。
“会稽山抗暴游击队”从“石璜缴枪”始,“开元缴枪”后上升主力部队止,一年三个月,转战诸、绍、嵊、东、义、浦六县,在浙东地区解放战争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
写完上面的文章后,见到了裘孝培同志关于“石璜缴枪”的回忆。我认为他的回忆是可信的。应该说“石璜缴枪”的时间是一九四六年十一月十八日晚上八时半发起战斗,起出赵宅藏枪时,是十九日凌晨一时左右,部队踏上会稽山时,已是凌晨四、五点钟了。
我暂时不去改动上面的文章,希望其他参战同志一起回忆,最后由嵊县党史办的同志来作历史的总结。
一九八五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