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 吟 行①

　　六引缓清唱②，三调伫繁音③。

　　列筵皆静寂④，咸共聆《会吟》⑤。

　　《会吟》自有初⑥，请从文命敷⑦。

　　敷绩壶冀始⑧，刊木至江汜⑨。

　　列宿炳天文⑩，负海横地理11。

　　连峰竞千仞12，背流各百里13。

　　滮池溉粳稻14，轻云暖松杞15。

　　两京愧佳丽16，三都岂能似17。

　　层台指中天18，高墉积崇雉19。

　　飞燕跃广途20，鷁首戏清沚21。

　　肆呈窈窕容22，路曜女便娟子23。

　　自来弥世代24，贤达不可纪25。

　　句践善废兴26，越叟识行止27。

　　范蠡出江湖28，梅福入城市29。

　　东方就旅逸30，梁鸿去桑梓31。

　　牵缀书土风32，辞殚意未已33。

　　〔注〕

　　① 此诗作于诗人离永嘉郡回故乡会稽郡始宁县以后，具体写作时间不可考。诗中歌颂了会稽历代的杰出人物，赞美了故乡的风土人情，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热爱故乡的自豪感和击壤情。《会吟行》属乐府杂曲歌，《乐府解题》说：“《会吟行》，其致与《吴趋》同。”晋陆机有乐府诗《吴趋行》曰：“四坐并清听，听我歌《吴趋》。《吴趋》自有始，请从阊门起。”谢诗模仿陆作，但注入了新内容。会，指会稽郡，秦始皇二十五年置，治吴县（今江苏苏州市）；东汉顺帝时分吴郡，会稽移治山阴（今浙江绍兴市）。

　　②六引，即相和六引，属乐府相和歌。据《乐府诗集》卷二六引《古今乐录》说，六引即箜篌引、宫引、商引、角引、徵引、羽引。其中宫引、角引早失传；南朝宋时只有箜篌引有辞，商、徵、羽三引有曲无辞。缓，暂缓。

　　③三调，指平调、清调、瑟调。《乐府诗集》卷二六题解引《（旧）唐书·乐志》说：“平调、清调、瑟调，皆周房中曲之遗声，汉世谓之三调。”伫，本义是久立（见《说文》），这里是停止的意思。繁音，繁富的音响。开头二句是说，六引、三调请暂停演唱。

　　④ 这句意思是请听众都安静下来。列筵，犹列座，指在座的听众。

　　⑤ 这句是说，大家都来听我吟咏《会吟行》。

　　⑥ 这句是说，吟咏会稽自然要从头说起。

　　⑦ 这句是说，让我从夏禹到会稽治水说起。文命，夏禹名。见《史记·夏纪》。敷，即敷土，《书·禹贡》：“禹敷土，随山刊木”。

　　⑧ 绩，功绩。此指分州治水事。壶冀，“冀壶”的倒文，指冀州的壶口。《书·禹贡》：“冀州：既载壶口，治梁及岐。”古九州之一，大致包括今山西全省、河南北部、河北东部、山东西北部等广大地域。壶口，山名，在今山西吉县西，两岩狭窄如壶口，黄河自塞外流至此，水势甚猛，形成壶口瀑布，注入深潭。

　　⑨ 刊木，谓砍伐树木以打通道路。《书·禹贡》：“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江汜，泛指长江及其支流。江，长江。汜，指水分岔流出又回复到主流。《诗·召南》有《江有汜》篇。越人传说大禹治水始于壶口，毕于了溪。了溪即剡溪，曹娥江上游。宋王十朋《了溪》诗：“禹迹始壶口，禹功终了溪。余粮散幽谷，归去锡元圭。”

　　⑩ 列宿，众星宿。《史记·天官书》：“天有五星，地有五行，天则有列宿，地则有州域。”炳，光明灿烂。天文，指天象。

　　11负海，背靠大海。地理，地域，指山川土地等地形。《易·系辞上》：“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

　　12连峰，连绵的山峰。竞，争。谓群峰比高。千仞，极言其高。古时八尺或七尺为一仞。

　　13背流，此用汉司马相如《上林赋》“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句意，指众多河流。以上二句说会稽山川秀丽。

　　14滮，水流动的样子。《诗·小雅·白华》：“滮池北流，浸彼稻田。”粳稻，不黏的水稻。这句说禹治水教会稽鸟田。

　　15轻云，淡云。形容云彩笼罩。此句指物产丰富。

　　16两京，指东京洛阳和西京长安。汉班固写《两都赋》，张衡也写《两京赋》，极力描写、夸饰长安和洛阳之宏丽。

　　17三都，指三国时的魏都邺（今河北临漳县西）、吴都建业（今江苏南京市）、蜀都成都（今四川成都市）。晋左思作《三都赋》，盛赞三都之壮美。“两京”二句是说，两京、三都都比不上会稽之美。

　　18层台，重重叠叠的楼台。中天，空中。

　　19墉，城墙。积，垒砌。崇，高。雉，雉堞，建在城墙上面作掩护身体用的短墙。

　　20这句是说，骏马在宽广的道路上奔驰。飞燕，良马名。传说汉文帝自代郡还，带回九匹骏马，其中一匹叫紫燕骝。见《西京杂记》卷二。这里是以飞燕泛指良马。

　　21鷁首，古代在船头上画鷁鸟，故称船头为鷁首。禹使鸟田，故越人以鸟为图腾。清沚，指澄流之水。沚，水中小洲。

　　22肆，街道店铺。窈窕，长而幽深。形容市场繁荣。

　　23这句是说路上的美女光彩照人。女便娟，形容女子苗条美丽。阮籍《咏怀诗》：“路端便娟子，但恐日月倾”。这句说会稽的城市和乡下美女多，杜甫“越女天下白”亦此意。

　　24弥世代，谓年代久远。

　　25贤达，指德才兼备而有声望的人。“自来”二句是说，自古以来会稽的名人不计其数。

　　26句践（？-前465），春秋时越国王。曾被吴王夫差打败，困于会稽，屈辱求和。他卧薪尝胆，励志图强。任用文种、范蠡为相，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终于一举灭吴，逐渐成为诸侯中的霸主。见《史记·越王句践世家》。按句践，也作“勾践”。

　　27越叟，文种范蠡。《越绝书》：“（文）种见（范）蠡时，相与谋道：东南有霸兆，不如往仕。相要东游，入越而止。”《宋书、瑞符》亦载此事。意思是说，伍子胥、文种、范蠡三人由楚至吴，伍子胥辅佐吴王夫差，先胜后败，文、范辅佐句践反败为胜，谓识行止。行止：《易·艮》：“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

　　28范蠡，春秋时越国大夫。字少伯。曾佐句践灭吴，被尊为上将军；但他功成身退，泛舟五湖。至齐，变换姓名，称鸱夷子皮。后在陶地经商，自称陶朱公，终成巨贾。传附《史记·越王句践世家》。

　　29梅福，汉九江寿春（今安徽寿县）人，字子真。少学于长安，通《尚书》、《谷梁春秋》，为郡文学，补南昌尉。后去官归里，至元始中。王莽擅政，梅弃妻子离九江。后有人在会稽郡见到他，他已变换姓名，为吴市门卒。见《汉书》卷六七本传。又传梅福隐居四明山，作《四明山记》，事备《剡灵》和黄宗羲《四明山志》。

　　30东方，即东方朔（前154-前93），汉平原厌次（今山东惠民县东）人，字曼倩。据《列仙传》说，朔久在吴中为书师。武帝时上书，任为郎。至宣帝初，为避乱政，弃官而去。后有人见他在会稽郡卖药。就旅逸，谓寄居他乡。逸，隐逸。

　　31梁鸿，东汉扶风平陵（今陕西咸阳西北）人，字伯鸾。家贫好学，不求仕进，携妻孟光同入霸陵山中，以耕织为业。后避祸东南，为人舂米。参阅《后汉书》卷八三本传。桑梓，故乡。

　　32牵缀，犹联缀，指继续往下作文。土风，指故乡的风土人情。

　　33这句是说，辞已尽而意未完。殚，尽。

　　长 歌 行①

　　倏烁夕星流②，昱奕朝露团③。

　　粲粲乌有停④，泫泫岂暂安⑤。

　　徂龄速飞电⑥，颓节鹜惊湍⑦。

　　览物起悲绪⑧，顾己识忧端⑨。

　　朽貌改鲜色，悴容变柔颜⑩。

　　变改苟催促，容色乌盘桓11。

　　亹亹衰期迫12，靡靡壮志阑13。

　　既惭臧孙慨14，复愧杨子叹15。

　　寸阴果有逝16，尺表竟无观17。

　　幸赊道念戚18，且取长歌欢。

　　① 乐府相和歌平调曲有《长歌行》。长歌短歌，是指歌声有长短。全诗大意是说，光阴如电，人生易老，政治上不得志，理想化为泡影。于无可奈何中，只得“且取长歌欢”了。

　　② 倏烁，形容流星的闪光迅速、明亮。

　　③ 昱奕，形容露珠晶莹有光。团，结成水珠。

　　⑤ 粲粲，同“灿灿”，形容流星灿烂。乌有，哪有。此句承“倏烁”句。

　　⑥ 徂龄，流逝的岁月。

　　⑦ 颓节，逝去的时节。鹜，迅急。惊湍，急流。“徂龄”二句形容逝去的年岁象飞电、惊湍一样迅急。

　　⑧ 物，指以上所提到的大自然现象。

　　⑨ 顾己，看看自己。

　　⑩ 悴容，憔悴的面容。“朽貌”二句是说，衰老憔悴的面色，代替了昔日红润柔嫩的容貌。

　　11乌，何，怎。盘桓，逗留。“变改”二句是说，假如光阴催人衰老，柔嫩的面容怎能长期保持。

　　12亹亹，行进貌，犹言渐渐。《楚辞》宋玉《九辩》：“时亹亹而过中兮，蹇淹留而无成。”

　　13靡靡，《诗·王风·黍离》：“行迈靡靡，中心摇摇。”本形容行进迟缓，在此诗中是慢慢的意思。壮志，指远大的抱负。阑，尽，消失。

　　14臧孙，指臧孙武仲。武仲姓臧孙，名纥。春秋时鲁国大夫，官司寇。鲁襄公二十三年（前550年），季武子欲废长（公 ）立少（悼子），得到了臧孙纥的大力支持。季武子很喜欢臧孙纥，孟孙氏却讨厌他。不久，孟孙氏死，臧孙纥入哭，甚哀。纥之御者说：“孟孙之恶子也，而哀如是。季孙若死，其若之何？”臧孙说：“季孙之爱我，疾疢（没有痛苦的病）也；孟孙之恶（讨厌）我，药石也。美疢不如恶石，夫石犹生我，疢之美，其毒滋多。孟孙死，吾亡无日矣。”见《左传·襄公二十三年》。

　　15杨子，即杨朱，战国时魏国人，字子居。其说在于“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先秦典籍如《孟子》、《荀子》、《韩非子》等均曾提及其人。《列子·说符》：“杨子之邻人亡羊，既率其党，又请杨子之竖追之。杨子曰：‘嘻！亡一羊何追者之众？’邻人曰：‘多歧路。’既反（返）；问：‘获羊乎？’曰：‘亡之矣。’曰：‘奚亡之？’曰：‘歧路之中又有歧焉，吾不知所之，所以反也。’杨子戚然变容，不言者移时，不笑者竟日。……心都子曰：‘大道以多歧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既惭”二句旨在说明自己未能记住古人的遗训，事业未成，误入歧途。

　　16寸阴，指短暂的光阴。

　　17尺表，即日表，又名日晷，用以测日影计时刻的仪器。《孔丛子·答问》：“而子立尺表以度天，直寸指以测渊。”

　　18幸，希望。赊，远。

　　燕 歌 行①

　　孟冬初寒节气成②，悲风入闺霜依庭③。

　　秋蝉噪柳燕栖楹④，念君行役怨边城⑤。

　　君何崎岖久徂征⑥，岂无膏沐感鹳鸣⑦。

　　对酒不乐泪沾缨⑧，辟窗开幌弄秦筝⑨。

　　调弦促柱多哀声⑩，遥夜明月鉴帷屏11。

　　谁知河汉浅且清12，展转思服悲明星13。

　　① 乐府相和歌平调曲有《燕歌行》。现存最早的歌词是三国魏文帝（曹丕）的“秋风”、“别日”两首，“言时序迁换，行役不归，妇人怨旷无所诉也。”这篇是拟作，写女子对久戍边城的丈夫的深切思念，辞情哀婉动人。

　　② 孟冬，指农历十月。初寒节气。

　　③ 闺，女子卧室。

　　④ 楹，柱子。

　　⑤ 行役，此指在外服兵役。

　　⑥ 崎岖，谓处境艰难。徂征，往、行，此指到边地戍守。

　　⑦岂无膏沐，语本《诗·卫风·伯兮》：“岂无膏沐？谁适为容？”《伯兮》也是写妇女怀念出征丈夫的诗。灵运取其一句，实际上用的是两句意思。膏，润发的油脂。沐，米汁，用以洗头去垢。感鹳鸣，语本《诗·豳风·东山》：“鹳鸣于垤，妇叹于室”。大意是，鹳雀在土堆上啼唤，思念丈夫的妇人在房间叹息。鹳，水鸟名，形似鹤、鹭，嘴长而直，常立水边，捕食鱼虾之类。

　　⑧ 缨，女人所系之彩带。

　　⑨ 辟，开。幌，帷幔。弄，抚弄，弹拨。秦筝，筝的一种。相传为秦名将蒙恬所造。参阅《宋书·乐志一》。

　　⑩ 促柱，上紧弦索。弦紧，其声则激越。柱，架弦的码子。每一柱架一弦。

　　11遥夜，长夜。鉴，照。帏屏，帐幔、屏风。

　　12这句语本《古诗十九首》之十，借牛郎、织女隔河相望而不能相聚的神话故事，抒写人间夫妇的分离之苦。其中有“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等句。

　　13这句语本《诗·周南·关睢》：“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指睡觉未安而不停翻身。服，思念。明星，即金星。因天亮前出现于东方，故又称启明星，或称明星。《尔雅·释天》：“明星谓之启明。”晋郭璞注：“太白星也。晨见东方为启明，昏见西方为太白。”

　　鞠 歌 行①

　　德不孤兮必有邻②，唱和之契冥相因③。譬如虬虎兮来风云④，亦如形声影响陈⑤。心欢赏兮岁易沦⑥，隐玉藏彩畴识真⑦？叔牙显⑧，夷吾亲⑨。郢既殁⑩，匠寝斤11。览古籍，信伊人12。永言知己感良辰13。

　　① 乐府相和歌平调曲有《鞠歌行》。鞠，指蹴（踢）鞠游戏。现存最早的是晋陆机的“朝云”一首，表达了一种渴求知己、希冀引荐的思想，与蹴鞠事不相关。这篇是拟作，内容与陆诗相似，意在说明与知心朋友相处一起的愉快心情。

　　② 这句是说，有德之人不会孤独，必有志同道合的人愿意与他为邻。语本《论语·里仁》。

　　③ 唱和，一唱一和，互相配合。《荀子·乐论》：“唱和有应”。契，投合，配合。冥，暗暗地。因，依。此句谓知己之间情意相投，配合默契。

　　④ 此句比喻人逢知己就好似虬虎遇上风云。虬，传说中的有角小龙，这里泛指龙。风云，《易·乾》：“云从龙，风从虎。”

　　⑤ 形声影响，比喻朋友友谊甚厚，如影之随形，响之随声。陈，因，依。

　　⑥ 心观赏，犹欢赏心，谓朋友之间欢聚一堂，互相倾心吐胆。岁易沦，谓时间易逝。沦，没。

　　⑦ 隐玉藏彩，谓玉之光彩藏于璞中。畴，谁。《书·尧典》：“畴咨若时登庸。”宋蔡沈传：“畴，谁。”此句用和氏献玉的典故，说明“虽奇宝名器，不遇知己，终不见重”。

　　⑧ 叔牙，即鲍叔牙，春秋时齐国大夫，从小与管仲友善。后鲍叔牙事齐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纠。襄公死，小白与纠争君，小白胜，即位，是为齐桓公；鲍叔牙被任为宰。管仲因帮助纠攻打小白，得罪被囚。鲍叔牙知其贤，极力向桓公推荐，桓公终于不究既往，任管仲为卿。见《史记》卷六二《管晏传》。

　　⑨ 夷吾，即管仲（？————前645），春秋时齐国人。他辅助桓公，在政治、军事、经济各个方面采取了一系列重大改革措施，使齐国很快强大起来，成为诸侯中的霸主。

　　⑩ 郢，本春秋、战国时楚国首都，此指郢人。殁，死。此句与下句用的是运斤成风的典故。《庄子·徐无鬼》载，有郢人粉刷墙壁，白粉溅于鼻尖，听任匠石抡斧砍之，白粉尽去，而鼻不伤，郢人始终面不改色。宋元君闻之，召匠石曰：“尝试为寡人为之。”匠石曰：“臣则尝能斵之。虽然，臣之质死久矣。”意思是说，没有好的合作者，就很难重演故伎。

　　11寝，停止。斤，一种类似斧子的东西。

　　12伊人，那人。指上面提到的那些人。

　　13永言，同“咏言”。《书·舜典》：“诗言志，歌永言。”良辰，好时机。

　　苦寒行二首①

　　一

　　岁岁曾冰合②，纷纷霰雪落③。

　　浮阳减清晖④，寒禽叫悲壑⑤。

　　饥爨烟不兴⑤，渴汲水枯涸⑦。

　　二

　　樵苏无夙饮⑧，凿冰煮朝餐。

　　悲矣《采薇》唱⑨，苦哉有馀酸。

　　① 乐府相和歌清调曲有《苦寒行》。二首拟哀叹民间疾苦。诗疑有阙文。

　　② 岁岁，不可解，似应作“峩峩”，《楚辞》屈原《招魂》：“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③ 霰，冰粒，俗称雪子。

　　④ 浮阳，浮云遮盖太阳。

　　⑤ 禽，鸟。壑，山谷。

　　⑥ 爨，煮饭的锅，此指烧火做饭。

　　⑦ 汲，打水。枯涸，干枯。末二句写饥渴之甚。

　　⑧ 樵苏，打柴割草。这句是说，有了柴草，但是没有米下锅。本《史记》卷九二《淮阴侯传》：“臣闻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

　　⑨ 《采薇》，《诗·小雅》篇名。此篇写戍边兵士的困苦生活。诗最后说：“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魏曹操《苦寒行》末四句云：“担囊行取薪，斧冰持作糜。悲彼《东山》诗，悠悠使我哀。”《东山》是《诗·豳风》篇名，也是写征战之苦。灵运此诗写法与曹诗同。

　　豫 章 行①

　　短生旅长世②，恒觉白日欹③。

　　览镜睨颓容④，华颜岂久期⑤。

　　苟无回戈术⑥，坐观落崦嵫⑦。

　　① 乐府相和歌清调曲有《豫章行》。《乐府解题》说：“陆机‘泛舟清川渚’，谢灵运‘出宿告密亲’，皆伤离别，言寿短景驰，容华不久。……亦题曰《豫章行》也。”《豫章行》缺十三字。此篇谓人生短促，华颜难久，流露出失意的心态。

　　② 旅，寄居。这句是说，以有限的生命寄旅漫长的人世。

　　③ 白日欹，谓太阳西斜。这句是说，常感到时间过得很快。

　　④ 睨，斜视，看。颓容，衰老的面容。

　　⑤ 华颜，指青春时期的红嫩面容。

　　⑥ 回戈，传说战国时楚之县公鲁阳“与韩构难，战酣，日暮，援戈而挥之，日为之反三舍”（《淮南子·览冥》）。

　　⑦ 崦嵫，古代神话中的山名，传说太阳在这里隐没。末二句是说，人如果没有象鲁阳公那种使太阳倒转的法术，那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时间飞快流逝。

　　相 逢 行①

　　行行即长道②，道长息班草③。邂逅赏心人④，与我倾怀抱⑤。夷世信难值⑥，忧来伤人⑦，平生不可保⑧。

　　阳华与春渥⑨，阴柯长秋槁⑩。心慨荣去速11，情苦忧来早。日华难久居12，忧来伤人，谆谆亦至老13。

　　亲党近恤庇14，昵君不常好15。九族悲素霰16，三良怨黄鸟17。迩朱白即赪，18忧来伤人，近缟洁必造19。

　　水流理就湿20，火炎同归燥。赏契少能谐21，断金斯可宝22。千计莫适从23，忧来伤人，万端信纷绕24。

　　巢林宜择木25，结友使心晓26。心晓形迹略27，略迩谁能了28？相逢既若旧，忧来伤人，片言代纻缟29。

　　① 乐府相和歌清调曲有《相逢行》，又名《相逢狭路间行》、《长安有狭斜行》。此诗写作者在路上与一人邂逅相遇，即成为知交，互相倾吐怀抱，均认为夷世难逢，平生难保，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在这样的政局下，更感到得一知己不易。

　　② 行行，谓不停地走。《古诗十九首》之一：“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曹操《苦寒行》：“行行日已远，人马同时饥。”即，就。长道，漫长的道路。《诗·鲁颂·泮水》：“悠悠南行，顺彼长道。”

　　③ 班草，布草而坐。

　　④ 邂逅，偶然遇见。赏心人，犹言知心人。

　　⑤ 倾怀抱，倾吐衷肠。

　　⑥ 夷世，太平之世。信难值，的确难以遇上。

　　⑦ “忧来伤人”四字为和乐时所加。

　　⑧ 平生，人在世一生。

　　⑨ 阳花，向阳之花。渥，沾润。

　　⑩ 阴柯，背阳的枝条。

　　11心慨，内心感慨。荣，指人的盛年。

　　12日华，太阳的光华。此句谓光阴易逝。

　　13谆谆，形容衰老迟钝的样子。《左传·襄公三十一年》：“赵孟将死矣。其语偷，不似民主。且年未盈五十，而谆谆焉如八九十者，弗能久矣。”未老先衰，叨絮不休，故云“谆谆焉如八九十者”。

　　14恤庇，体恤庇护。

　　15昵，亲。“亲党”二句是说，阿附奸党的受到庇荫，亲近皇帝的常没有好结果。

　　16九族，从自己算起，上溯高祖，下至玄孙，共九代同姓亲族。霰，小冰粒，俗称雪子。《毛诗》序云：“暴戾无亲，不能宴乐同姓、亲睦九族，孤危将亡，故作是诗也。”灵运用《诗·小雅·弁》典故，喑喻皇帝众叛亲离，难挽颓势。

　　17三良，三个贤良之臣。指春秋时秦国的子车氏之子奄息、仲行、虎。据《史记·秦纪》记载。《黄鸟》，《诗·秦风》篇名，是国人为哀悼三良而作，充满悲痛怨愤之情。灵运《过白岸亭》诗有“交交止栩黄”、“伤彼人百哀”等句，亦咏其事。

　　18迩，近。赪，红色。此句即近朱者赤的意思。

　　19缟，本指未染色的绢，这里泛指白色。造，至。

　　20此句和下句本《易·乾》：“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此二句比喻交友。

　　21赏契，赏心投契，谓交友。此句谓交上知心朋友很难。

　　22断金，谓朋友同心。《易·系辞上》：“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23千计，谓考虑甚多。莫适从，即无所适从。

　　24此句谓愁绪万端，心乱如麻。信，的确。

　　25巢林，筑巢于林。择木，选择树木。《左传·哀公十一年》：“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以良禽择木比喻择友。

　　26心晓，内心明白了解。

　　27形迹略，谓朋友之间不拘礼节。形迹，指举止礼仪。略，粗略，简省。

　　28略迩，谓不拘礼节而又彼此亲近。

　　29纻缟，纻衣与缟带，此指礼物。《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季札）聘于郑，见子产如旧相识，与之缟带，子产献纻衣焉。”灵运用吴公子季札与郑国子产相交的典故，说明既然双方一见如故，那么一番知心话便可以代替礼物。

　　善 哉 行①

　　阳谷跃升②，虞渊引落③。景曜东隅④，晼晚西薄⑤。

　　三春燠敷⑥，九秋萧索⑦。凉来温谢，寒往暑却⑧。

　　居德斯颐⑨，积善嬉谑⑩。阴灌阳丛11，凋华堕萼12。

　　欢去易惨，悲至难铄13。击节当歌14，对酒当酌15。

　　鄙哉愚人，戚戚怀瘼16。善哉达士17，滔滔处乐18。

　　① 乐府相和歌瑟调曲有《善哉行》。这篇意在说明，岁月如流，人生易衰，因此不必汲汲于富贵，应达观处世，及时行乐。

　　② 阳谷，神话传说中太阳升起的地方。《淮南子·天文》：“日出于阳谷，浴于咸池。”

　　③ 虞渊，神话传说中日落之处。也名虞泉。《淮南子·天文》：“日至于虞渊，是谓黄昏。”首二句写太阳东升西落。

　　④ 景曜，阳光照耀。东隅，东方。《后汉书》卷十七《冯异传》刘秀致异书：“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⑤ 晼晚，形容太阳下山的样子。西薄，迫近西方。

　　⑥ 三春，指阴历正月、二月、三月。这里泛指春天。

　　⑦ 九秋，夏历秋季九十天，故称秋天为九秋。萧索，形容景色凄凉。

　　⑧ 寒往，即寒来。因避免与上句的“来”重复，故这里用“往”字。却，退。

　　⑨ 此句大概是说守德养生。居德，坚持操守。颐，养生。

　　⑩ 积善，积善德。《易·坤》：“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戏谑，开玩笑。《诗·卫风·淇奥》：“善戏谑兮，不为虐兮。”汉郑玄笺：“君子之德，有张有弛，故不常矜庄，而时戏谑。”联系上下文，“居德”二句似写诗人的处世之道。

　　11阴灌、阳丛，互文，指背阴、向阳丛木。泛指灌木和树木。左思《吴都赋》：“丹桂灌丛。”张衡《西京赋》：“嘉卉灌丛，蔚若邓林。”

　　12凋花，花调谢。堕萼，花托坠落。“阴灌”二句是说，不管是背阳的、向阳的丛木，只要一遇上寒霜，便都凋花谢朵。

　　13铄，销熔。这里是消除的意思。

　　14击节，用手或板打拍子。

　　15酌，饮。曹操，《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16戚戚，形容非常忧愁。《论语·述而》：“小人长戚戚。”瘼，忧病。

　　17达士，旷达之士。

　　18滔滔，形容广大无边。这句是快乐无涯的意思。

　　陇 西 行①

　　昔在老子②，志理成篇③。柱小倾大④，绠短绝泉⑤。鸟之栖游⑥，林坛是闲⑦。《韶》乐牢膳⑧，岂伊攸便⑨。胡为乖枉⑩，从表方圜11。耿耿僚志12，慊慊丘园13。善歌以咏，言理成篇。

　　① 乐府相和歌瑟调曲有《陇西行》，一名《步出夏门行》。这篇是说自己既无能力，做官又无兴趣，还不如安乐于山居生活。与《登门最高顶》诗“居常以待终，处顺故安排”意同。

　　② 老子，春秋时楚国苦县（今河南鹿邑县东）人。姓李名耳，字聃一说字伯阳。曾做过管理藏书室的官，后退而作《道德经》五千言，即《老子》。被道家尊为开山祖师。

　　③ 志，记。这句具体指《庄子》中的《至乐》篇。

　　④ 柱小倾大，屋盖大，柱子小，比喻难以胜任。《汉书》卷七五《李寻传》策对：“近臣已不足杖矣。屋大柱小，可为寒心。”策对的愿意是说，母后与政，权奸当朝，社稷将会倾覆。又，《庄子·至乐》有“褚小者不可以怀大”的话，此当是谢灵运所取的意思。详下注。

　　⑤ 《庄子·至乐》孔子曰：“褚小者不可以怀大，绠短者不可以汲深。”意思是说，囊太小不能装大物，绳子太短不能汲深井里的水。比喻能力有限，难以胜任。《荀子·荣辱》也有“短绠不可以汲深井之泉”的话。绠，绳子。泉，地下水。

　　⑥ “鸟之”四句用《庄子》中的寓言故事。《庄子·至乐》说，颜渊往齐国，将以三皇五帝之道教齐侯，孔子担忧，对子贡说：从前有一只海鸟，止于鲁郊，鲁侯将它迎于太庙之中而觞宴之，奏《韶》乐，设太牢，十分隆重。但是鸟不敢食肉，不敢饮酒，过了三天便死了。孔子认为，这不是养鸟的正确方法。正确的方法应该是“栖之深林，游之坛陆（渚），浮之江湖，食之鳅鲦，随行列而止，委蛇而处。”意思是说，人和鸟一样，只能顺其天性，不能强求。谢灵运用以说明自己不宜做官，宜在山林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⑦ 坛，坛陆，指水中洲渚。

　　⑧ 《韶》，传说为虞舜时乐曲名。又名《大韶》、《九韶》、《大招》。儒家认为它是一种最高雅、最完善的乐曲。牢膳，指太牢之膳。宴会或祭祀时，牛、羊、猪三牲并用为太牢。

　　⑨ 伊，助词，无义。攸，结构助词，义同“所”。

　　⑩ 乖，违背。枉，弯曲。

　　11方圆，《楚辞》宋玉《九辩》：“圆凿而方枘兮，吾固知而难入”。圆凿方枘，喻格格不入。胡为二句大概是说，人只能顺其天性，不可以使之屈从，去做难以胜任的事。

　　12耿耿，忠正耿直。僚志，熊宜僚之志。熊宜僚，春秋时楚国勇士。大夫白公胜欲作乱，请他参加，他拒绝；剑架在他脖子上，亦不动。白公胜说：“不为利谄，不为威惕，不泄人言以求媚者。”见《左传·哀公十六年》。

　　13慊慊，形容满足，惬意。《庄子·天运》：“尽去而后慊”。曹丕《燕歌行》：“慊慊思归恋故乡”。丘园，《易·贲》：“贲于丘园，束帛戋戋。”指隐居之地。上句赞熊宜僚之耿介坚定，此句写归隐之惬意，表示归隐不移的决心。

　　折 杨 柳 行①

　　骚屑出穴风②，挥霍见日雪③。飕飕无久摇④，皎皎几时洁⑤。未觉泮春冰⑥，已复谢秋节⑦。空对尺表迁⑧，独视寸阴灭⑨。《否》桑未易系⑩，《泰》茅难重拔11。桑茅迭生运12，语默寄前哲13。

　　① 乐府相和歌瑟调曲有《折杨柳行》。诗人哀叹时光飞逝，人生易老；并从多次挫折中悟出了否泰轮回的道理，决心抱“语默”二字以处世。

　　② 骚屑，象声词，状风声。《楚辞》汉刘向《九叹·思古》：“风骚屑以摇木兮，云汲汲以湫戾。”出穴风，宋玉《风赋》：“枳勾来巢，空穴来风。”

　　③ 挥霍，形容迅疾。晋陆机《感时赋》：“敷层云之葳蕤，坠零雪之挥霍。”又《文赋》：“纷纭挥霍，形难为状。”

　　④ 飕飕，形容风声。此句承“骚屑”句，意思是说，从空穴刮出来的风不会长久。

　　⑤ 皎皎，形容非常洁白。这句承“挥霍”句，意思是说，再洁白的雪一碰上阳光也会很快消融。

　　⑥ 泮，散，消融。《诗·邶风·匏有苦叶》：“迨冰未泮。”毛传：“泮，散。”

　　⑦ 谢，辞。“未觉”二句写四季代谢之速。

　　⑧ 尺表，即日表，又名日晷，用以测日影计时刻的仪器。这里指投影。迁，移动。

　　⑨ 寸阴，指极短的光阴。这句是说，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消逝。含有人生易老之意。

　　⑩ 此句本《易·否》：“九五，休否，大人吉。其亡其亡，系于苞桑。”说明在乱世做官，即使百倍谨慎小心，也难以免祸。苞桑，指根深柢固的桑树。

　　11此句本《易·泰》：“初九，拔茅茹。以其汇，征吉。”大概是用以说明，好友互助提携的事很难再出现了。

　　12这句是说，好运和坏运在不停转换，否极泰来，泰极否来。桑茅，这里指代否泰。迭，轮流，交替。

　　13语默，即或说话或缄默。《易·系辞上》：“（孔）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寄，寄托，前哲，前代贤哲。

　　顺东西门行①

　　出西门，眺云间②，挥斤扶木坠虞泉③。信道人④，鉴徂川⑤，思乐暂舍誓不旋⑥。闵九九⑦，伤牛山⑧，宿心载违徒昔言⑨。竞落运⑩，务颓年11，招命侪好相追牵12。酌芳酤13，奏繁弦14，惜寸阴15，情固然16。

　　① 乐府相和歌瑟调曲有《顺东西门行》，又有《东门行》、《西门行》、《东西门行》、《却东西门行》。灵运此篇的基调是及时行乐。

　　② 眺，远望。

　　③开头三句与陆机《出西门望天庭》诗前三句“出西门，望天庭，阳谷既虚崦嵫盈”意相似，都是说走出西门，眺望天宇，只见红日西沉。旨在说明时间过得太快。挥斤，挥动斧斤。扶木，神话传说中的树名，又名扶桑、若木。《山海经·大荒东经》：“汤谷上有扶木。”《楚辞》屈原《离骚》“折若木以拂日”。虞泉，即虞渊。神话传说为日落处。《淮南子·天文》：“日至于虞渊，是谓黄昏。”这句是说，挥斤砍下若木枝条拂拭太阳，也无法阻止太阳下山、黄昏降临。

　　④ 道人，有道之人。此指孔子。

　　⑤ 鉴徂川，以徂川为鉴。徂川，流走的河水，比喻逝去的岁月。《论语·子罕》：“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⑥ 思乐，《文选》卷二六晋陆机《赴洛》诗之二：“思乐乐难诱，曰归归未克。”李善注：“《国语》：楚蓝尹亹曰：饮食思礼，同宴思乐”。旋，归。

　　⑦ 闵，“悯”之借字，怜悯。九九，即阳九和阴九。阳为旱灾，阴为水灾。古代术数家以四千六百一十七岁为一元。初入元一百零六岁，有阳九，即有旱灾九岁；次三百七十四岁，有阴九，即有水灾九岁。以后又有阳九、阴七、阳七、阴五、阳五、阴三、阳三。一元之中共有灾岁五十七。见《汉书·律历志上》。

　　⑧ 伤，哀。牛山，在今山东淄博市南，春秋齐景公曾登此山望国城而流涕，哀人生之短促。《晏子春秋·内篇·谏上》：“景公游于牛山，北临其国城而流涕曰：‘若何滂滂去此而死乎！’艾孔、梁丘据皆从而泣。”

　　⑨ 宿心，平素的心愿，指隐居之志。嵇康《幽愤》诗：“内负宿心，外恧良朋。”徒昔言，谓从前说过的成了空话。

　　⑩ 落运，衰落的时运。

　　11颓年，衰暮之年。

　　12招命，招呼。侪好，同辈好友。

　　13芳酤，芳香的美酒。

　　14繁弦，谓繁富的乐曲。

　　15惜寸阴，爱惜每一寸光阴，即及时行乐之意。

　　16情固然，谓情理本来就是这样。

　　悲 哉 行①

　　萋萋春草生②，王孙游有情③。差池燕始飞④，夭袅柳始荣⑤。灼灼桃悦色⑥，飞飞燕弄声⑦。岩上云结阴⑧，涧下风吹清。幽树虽改观⑨，终始在初生⑩。松茑欢蔓延11，樛葛欣累萦12。眇然游宦子13，晤言时未并14。鼻感改朔气15，眼伤变节荣16。 侘傺岂徒然17，澶漫绝音形18。风来不可托19，鸟去岂为听。

　　① 乐府杂曲歌有《悲哉行》。此篇旨在说明由于政治上的失意，盎然春意反而加深了自己的感伤情绪以及对朋友的思念之情。诗中“晤言时未并”的“游宦子”，似指从弟惠连。

　　② 萋萋，形容草长得茂盛。

　　③ 王孙，指贵族子弟。《楚辞》汉淮南小山《招隐士》：“王孙遊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指春天是游览的季节。

　　④ 差池，形容鸟展翅飞翔。《诗·邶风·燕燕》：“燕燕于飞，差池其羽。”汉郑玄笺：“差池其羽，谓张舒其尾翼。”

　　⑤ 夭袅，形容树木婀娜多姿。荣，茂盛。

　　⑥ 此句承“夭袅”句。灼灼，形容桃花鲜艳夺目。《诗·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悦色，犹言桃花使人愉悦。

　　⑦ 飞飞，叠字，谓不停地飞。

　　⑧ 岩，山。涧，小溪。

　　⑨ 幽树，颜色深暗的树木。改观，改变样子。

　　⑩ 指树虽老，却像初生时有生气。

　　11茑，一种寄生藤。这句是说，茑藤喜欢缠绕松树生长。《诗·小雅·弁》：“茑与女萝，施于松柏。”

　　12樛，向下弯曲的树。葛，葛藤植物，也名葛蔓。累萦，缠绕。这句是说，葛蔓喜欢缠绕樛树生长。语本《诗·周南·樛木》：“南有樛木，葛藟累之。”

　　13眇然，相去甚远。遊宦子，指在外做官的友人。

　　14晤言，指与好友对谈。《诗·陈风·东门之池》：“彼美淑姬，可与晤言。”未并，言没能再次晤谈。

　　15朔气，寒气。

　　16节荣，指欣欣向荣的春天。“鼻感”二句是说，尽管冬去春来，季节改换，但内心的感伤情绪并未减少。

　　17侘傺，失意的样子。《楚辞》屈原《离骚》：“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又《九章·惜诵》：“心郁邑余侘傺兮，又莫察余之中情。”谓失意有深刻原因。

　　18澶漫，《庄子·马蹄》：“澶漫为乐，摘僻为礼。”绝音形，谓远离朋友，音讯断绝。

　　19“风来”二句是说，没有办法给朋友捎个信。陆机同名乐府诗末二句：“愿托归风响，寄言遗所钦。”

　　缓 歌 行①

　　飞客结灵友②，凌空萃丹丘③。习习和风起④，采采彤云浮⑤。娥皇发湘浦⑥，宵明出河洲⑦。宛宛连螭辔⑧，裔裔振龙旒⑨。

　　① 乐府杂曲歌有《缓歌行》。晋陆机有《前缓声歌》，描写仙人生活。谢诗是拟作，内容与此同。

　　② 飞客、灵友，都是指仙人。这句是说，仙人们结伴而行。

　　③ 凌空，谓仙人在空中飘行。萃，聚集。丹丘，《楚辞》屈原《远游》：“仍羽人于丹丘兮，留不死之旧乡。”皎然《饮茶歌诮崔石使君》诗注：“丹丘，《天台山记》云：‘丹丘出大茗，服之羽化。’”《神异记》亦载丹丘事。

　　④ 习习，微风和舒貌。

　　⑤ 采采，众多貌。彤云，红云。

　　⑥ 娥皇，传说是尧之女娥皇、女英两人，死于湘江一带，成为湘水之神，称湘君。见汉刘向《列女传》。湘浦，湘水边。

　　⑦ 宵明，传说是舜之女，宵明、烛光二人，《山海经·海内北经》：“舜妻登比氏，生宵明、烛光，处河大泽。二女之灵，能照此所方百里。”

　　⑧ 宛宛，形容宛延行进。《史记》卷一一七《司马相如传》封禅书：“宛宛黄龙，兴德而升。”螭，传说是没有角的龙。《说文》：“螭，若龙而黄。”这句是说神仙乘龙并辔逶迤而行。

　　⑨ 裔裔，形容旌旗飘扬的样子。龙旒，指绘有龙的旌旗。旒，本指旌旗下边的垂饰之物，此指代旌旗。

　　附言：乐府诗注释引用顾绍柏《谢灵运集校注》相关成果，特致谢。